Vesper。。。

02. 潺

若是说起三年前何以一别不见，白飞飞很是有些心虚，那时候她正为自己的不情愿婚事苦恼，她的母亲性格偏激执拗，一言九鼎，从来不容人忤逆质疑，那件婚事根本没有问过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完全就是她娘亲的独断专行，那阵子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摆脱这件事，在城镇里遇到王怜花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算是走投无路，幽灵宫里规矩大，她想要只凭口舌之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一个从来不肯通融的娘亲，根本不可能，遇到王怜花，真可以说是绝处逢生，老天爷给指了一条明路，虽然之前见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彼此之间也谈不上深入了解，只是看王怜花的穿着做派，觉得应该是个富家子弟，或者再说的准确点，是个纨绔子弟，她于是想出来一个破釜沉舟简直可以气死亲娘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脱这桩婚事，那天夜里，当她终于被王怜花抱住的时候，她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她从来没有勾引过男人，不晓得到底应该怎么做，就这些还是在宫里道听途说听来的，当王怜花吻在她湿漉漉的唇上，她都还是懵的，好在王怜花是个熟门熟路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从头到尾只当自己真的喝醉了，一切可谓水到渠成，第二天早上王怜花出门办事之前，还着实搂着她温柔缠绵了半天，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她舍不得离开她身边，她也舍不得他走，他是她为自己选中的，而且还是她的第一个，她心里，也实在有些舍不得就这样仓促分别，可是那时候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在他出门之后尽快离开，回去幽灵宫里之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又迫不及待的等着那个天大的消息，苍天不负有心人，她顺利有了身孕，她的亲娘白静为了这件事被她气的一病不起，无可奈何为她退婚之后天天看着她眼中冒火，接着就开始打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这样逆来顺受忍受了十几年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先下手为强，只有如意和环翠知道，幽灵宫上一任宫主白静是死在白飞飞手里，从前，即便知道白静并不是她亲娘，无论白静对她多么不好，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如今她自己有了孩子，却万万容不得白静再去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如果白静不死，这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可能马上就会被杀死，如果是个女孩，就会被从小训练成为外宫人马，幽灵宫的所谓外宫人马，就是从小根据禀赋修习狐媚之道，长大后送去青楼卖笑或者给大户人家做妾，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白飞飞还是亲娘，她能理解白静对她的不好，因为她是别的女人和白静心爱的情郎所生，年头不好，她父母早逝，白静为此恨极了她，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爹几乎把所有找回来的吃的都给她吃了，用白静的话说，她生来就是个灾星，凡是与她相关的亲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白静收养她，就是想要把她训练成一个没心没肺永远不会动感情的怪物，可是白飞飞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再加上如意和环翠两个一直陪在身旁，她还真没扭曲到哪里去，只是在白静面前从来都是冷冰冰没感情的样子，白静死后，她继任宫主，改了宫里一些不得人心的规矩，反而比白静更得人心拥护，幽灵宫一向神出鬼没，幽灵宫宫主更是从未有人见过，只知道大约姓名，她将白静的丧事秘密进行，带着如意环翠躲了出去，这才平平安安把孩子养活到这么大，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孩子，她也不是没有想起过王怜花，匆匆一别，多年不见，只怕人家早就不知道她是哪个了呢，没想到三年之后还会被他这样堵个正着，还被他抓回来成亲做了夫妻，知道王怜花的真实身份之后，如意很快就将本宫人马收集整理的消息拿来给白飞飞看了，她看完之后略一沉吟，而后微微一笑，吩咐下去，让外宫人马特别留心那些据说是和前面公子很有交情的女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王怜花既然已经娶了她，那么，是她的就是她的，谁要是不自量力敢于虎口夺食，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在她坦白自己就是新一任幽灵宫主的时候，王怜花大概就已经猜到了她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本来以为她这个乖巧柔顺的样子就是拿来唬人的，后来发现她本性如此，那些个横征暴敛暴戾冷血的样子才是做出来唬人的，问起白静的时候，白飞飞也没隐瞒，实话实说都跟他讲了，王怜花听了也没如何惊讶，只是搂着她万分心疼的说，飞飞，都怪我没有早点找到你，才让你受了这样的苦，白飞飞心中大安，知道王怜花和她是骨子里一模一样的同路人，依着王怜花的意思，敢打算到他的人身上，直接死了岂不是太简单么，怎么样也要各种各样都拿来试试看才能了断呀，为此，白飞飞很是庆幸当初那样选中了王怜花，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她也见过不少各式各样男人，从未有过片刻动心，与王怜花这么多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每件事都记忆犹新从未忘记，婚事之前，她也只是当王怜花是个谈得来的朋友，没有想过其他，那件事之后，她才对他起了别的心思，她就是再不经事，经过了那天晚上，也看明白了王怜花对她的心思，她虽然是有几分不胜酒力，脑子还是清楚的，是逢场作戏的占便宜欲望，还是情真意切的火热心意，她还分得出来，那时候她十七岁，虽然确实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不是没有过点点滴滴懵懵懂懂怀春心思，却从来不知道男女之事原来可以是这般滋味，被一个人从心里往外温柔对待的滋味，刻骨铭心，因而三年之后再相见的时候，她一早就发现王怜花跟了上来，当时她就拿定了注意，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王怜花离开自己身边，这可是他自己找来的，山谷之中，她如果想摆脱宋离那些人，只需得用轻功飞身而去就好，她没有，她选择了给王怜花提供机会，没想到他把这机会运用的那么彻底，她本来只是想制造一个正面邂逅的机会，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那么不客气，直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却也变相遂了她的心愿，成就了她和他的这段姻缘，现在这样与王怜花简简单单做了夫妻，风平浪静，再想想当年白静专门找高人给她算的命数，不由得觉得纯粹就是胡说，那高人说，她命里注定会与几个男子纠缠不清，还说是她前几辈子攒下的因果，正因为这种论断，才让白静一早就把男人作为能够让白飞飞经略江湖的手段，开始为她找寻合适的男人，可惜，还没等到计划开始，就被白飞飞做了了断，如今她坐在连云山庄的花园里，看着不远处跟如意环翠玩的嘻嘻哈哈的两个儿子，忍不住浮现一个嘲讽的笑容，如果让白静看到这样的她，只怕又会被气死一回，简直就是莫大的浪费嘛，在白静看来，白飞飞这样的女子，生来就该祸国殃民纵横江湖，把那些个自命不凡的男人们都玩弄在股掌之间才是正经事，相夫教子跟她这样的女子从来扯不上关系，偏偏，她还就是选择了做一个平凡的女子，过平凡女子应该过的日子，

眼下整个江湖都在操心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九州王沈天君的寿宴，今年正好是沈天君的四十岁整生辰，沈家准备好好办置一场，能够被邀请参加寿宴，无疑是莫大的荣耀，为此沈天君特别吩咐了沈浪，让他专门下帖子邀请自己的朋友到场，一时间江湖上的青年才俊都摩拳擦掌的等着，虽然沈家的帖子还没有开始派发，一个个都在默默琢磨，自己一旦被邀请，应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才好，沈天君和沈浪都不是一般人，这次又是这样的场合，正是表现的大好机会，可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沈浪早早就派人给王怜花和熊猫送了帖子上门，熊猫为了这帖子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吃不下饭，实在是不知道送什么才好，王怜花则是根本不想去，他不大喜欢仁义山庄那个地方，也因着自己和柴玉关那份斩不断的血脉关系，每次见到沈天君都觉得怪怪的，再说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也不想带着白飞飞一起去，从前他没成亲，自己去是正常，如今沈浪已经明确知道他有了妻子，自然不能再一个人前去赴宴，心里越发不乐意，白飞飞自然是听说过沈天君的，就是没有见过真人，据说是个一看起来就非常不一样的男子，她不禁有些好奇，好奇沈天君其人到底能够不一样到何等程度，和王怜花说起这事，王怜花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忍不住的泛酸，还能怎么个不一样，不就是个人么，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如此而已，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中年男子，还能如何，难道还能比我更好看？白飞飞抿着嘴笑，笑的王怜花越发着恼，飞飞，你如今已经嫁人了，孩子都已经给我生了两个，可不能随随便便见异思迁，再说了，你这是还没去过仁义山庄，我敢担保，只要你去过一次，绝对不会再想去第二次，那地方真的没什么好，无论是整个布局，还是亭台楼阁，都是中规中矩的大家大族式样，据说沈浪他娘很喜欢，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过任何改动，白飞飞了然点了点头，看来沈天君还是个长情的人，据说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的意思，王怜花嗤笑一声，什么长情，就是懒，嫌麻烦，外头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闲着，他擒着一丝狡猾调皮笑意，说不定，就是从前那位还在的时候，也从来都没闲着，不然沈浪他娘怎么那么早就没了，白飞飞推了他一把，让他别在背后说死人的是非，王怜花撇了撇嘴，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就是我自己亲爹亲娘，我也一样说得，他凑近了些低声跟白飞飞说话，这些外头的事，也就是瞒瞒骗骗沈浪那样不深究也不多想的，哪里能够瞒得过我呢，飞飞，实话告诉你，沈天君还真就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花花肠子多着呢，不过也难怪，他们沈家那样的大家族，他又是从小就执掌门户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什么没经历过，白飞飞带着笑意一本正经看着他，听你这么一说，我对沈天君更好奇了，这样看来，简直就是你的知音嘛，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的来呀，王怜花搂着她来堵她的嘴，说再不给她点厉害尝尝，她还真就不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了呢，这般笑闹之中，环翠过来说，沈公子专门打发了人来，请姑爷晚上一定到场，还说如果不来他就和熊帮主过来拿人，王怜花叹了口气，搂紧了白飞飞唉声叹气，飞飞，看来只能辛苦你今晚上陪我走一趟了，

熊猫陪着沈浪在门口迎接上门的宾客，朱七七出现的时候，熊猫很是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还问沈浪，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只看见眼前一片金灿灿呢，沈浪低声说，你眼睛没毛病，是朱七七来了，熊猫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退后几步使劲瞪着眼睛看了一会远处，这才看清楚朱七七身上到底穿的是什么，那一身耀眼的荣华富贵黄色，真真闪瞎人眼，绝对是活财神的女儿错不了，他是真佩服沈浪，朱七七穿成这样站在沈浪面前，沈浪都能面不改色跟她说话，这定力，这毅力，这魄力，妥妥的人才呀，不服不行，反正他是肯定做不来，朱七七转头看见他，叫了一声猫大哥，就要过来跟他说话，他连忙摆摆手，抢着去招呼后面的客人，才算是躲了过去，朱爷和朱七七进门走远之后，熊猫赶紧的喝了几大口酒压压惊，然后说沈浪，行啊，你可真行，这场面都能镇得住，看来朱七七还真没挑错人，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沈浪不冷不热看了熊猫一眼，百灵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熊猫立刻整顿了仪容抢着招呼客人去了，沈浪无奈摇头，看了看时辰，王怜花还没到，想着这小子多半又不知道溜到哪里躲清闲去了，正想叫上熊猫一起去拿人，忽然听见远处的人唱诺，连云山庄王公子及夫人到，沈浪和熊猫立刻迎了上去，

白飞飞进来的时候很是震惊了全场，不仅仅是因为她这位王怜花的夫人最近早已经成了八卦的重点，也是因为她是被几个男人簇拥着进来的，王怜花牵着她的手，沈浪，熊猫，还有正好赶上的宋离，脚跟脚的进来，乍一看去好像都是为了给她助威似的，刚巧沈天君自己也才出来，刚和诸位打过招呼坐下，门口忽然这样吆喝了一声，连云山庄王公子及夫人，大家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就连沈天君都有些拭目以待的心情，王怜花的名声大家都清楚，如今也能有了明媒正娶正儿八经的夫人，不能不让人好奇，于是乎，白飞飞一进来就发现，全场的人都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在她这人这样的场合总是特别镇得住也装得住，一早换上了冷漠淡泊不好接近的表情，一身水湖蓝衣衫，和王怜花的绯色衣衫刚好相映成趣，她特别选了这样一个少有女子会穿的英气颜色，就是为了配合自己那副足以冻死人的冷漠表情，出门之前，她特别给王怜花看过效果，王怜花很是指点了她一番，让她看起来既不特别冷淡又明显的不好亲近，两个人这才慢悠悠过来，依着王怜花的意思，就是差不多来了就行，越往后越不显眼，哪知道结果正好相反，一进来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可恶的沈浪还专门给他安排了前面的位置，当下只能从一众人面前走过，往自己的位置上去，那位置是沈浪这边宾客的首席，可见沈浪的器重和用心，白飞飞一路随着王怜花过去，也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她特意留着，最后才去仔细去看正中坐着的沈天君，一眼看去也觉得眼前一亮，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虽然只是随便坐着，也很有俯仰天地纵横九州的气势，难怪得了九州王这样的称号，沈天君看着白飞飞也是一愣，甚至很有几分恍惚，她那从容而来的样子，好像他之前什么时候见过，好像从前的什么时候，她也曾用了这样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缓缓向他走来，直到王怜花和白飞飞入座，他都还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时候呢，那模糊的感觉很熟悉，可是他也很确定，这是他和白飞飞的第一次见面，

因着沈家没有女主人，宴席上，女宾首席的位置，大家都以为沈天君会交给朱七七，身为活财神的女儿，朱七七见多识广，是出了名的场面人，女中豪杰，再说她和沈浪一向亲近的很，大家都觉得差不多应该就是沈家未来的女主人，所以这时候都等着沈天君的话，然后就准备过去和活财神朱爷朱富贵套近乎，谁也没想到，沈天君带着笑意，很客气的问下座首席的王怜花夫人白飞飞，是否愿意辛苦一次，出面暂且担当这份职责，众人皆是一愣，继而想着也该如此，毕竟沈浪把自己这边宾客首席的位置给了王怜花，沈天君这样的场面人，自然不会驳了沈浪的面子，朱七七又是熟人，自然还是先来客气王怜花才对，白飞飞没回答，只是转头去看王怜花，王怜花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她这才起身从容行礼，客随主便，既然主人邀请，那就斗胆一试，她站在那里摆了摆手，如意环翠和黑蛇就各自站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各司其职，这三个人应付这样的事都是小菜一碟，如意在宫里管着外宫千百号人马，黑蛇更不用说，是王怜花的左膀右臂，一个人管着连云山庄内外上下，就是看起来最不怎么样的环翠，也是管着幽灵宫里几百号人的，事无巨细，从未出过纰漏，有这三个人各司其职，协同在场的管家执事，白飞飞基本上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得从旁看着就好，大家猜知道，她不是一般女子，

上菜的时候，诸位女眷都不好意思饮酒，唯有白飞飞一个人，主动分了王怜花的酒来喝，沈天君看在眼里，问她觉得如何，她坦言淡了些，沈天君赞叹着点了点头，让人专门取了一坛陈年佳酿来给她，她尝了尝，又给王怜花倒了些来尝，夫妻两个相视一笑，白飞飞就说和自己家乡的比，还是寡淡了些，沈天君越发来了兴致，将自己面前的让人拿去给她尝，她不过略略品了品，就说出了产地，年份，做法，沈天君很高兴，直接送了一车给王怜花，白飞飞这才说，今日也带了一坛酒来给他贺寿，黑蛇拿过来捧到沈天君面前，那是个奇怪的容器，看起来灰不溜秋很是一般，酒坛子放在了沈天君面前，黑蛇就退到了一旁，白飞飞手指一勾，那壶飞起来稳稳停在空中，一声脆响，去了外层泥封露出真容，才看出来是个罕见的玉石绝色，酒香四溢，闻者心醉，白飞飞就这般坐着不动，微微动手，酒壶自己倾斜，倒了一盏酒出来，碧绿通透中带着一点温暖淡黄，沈天君尝了之后赞不绝口，分了些给沈浪和熊猫品尝，也都赞不绝口，尤其是熊猫，直接喝的热泪盈眶，只说堪称天下第一美酒，追问白飞飞从何处得来，白飞飞淡然一笑，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沈天君越发惊诧，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居然能有这样一手老辣手艺，白飞飞忍着笑意跟沈天君说，熊帮主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这酒权且也算熊帮主一份吧，大家顿时笑开，沈天君也笑了起来，熊猫转头看着白飞飞，一个劲的拱手说大恩不言谢，白飞飞转头有些羞涩的看着王怜花笑，王怜花也搂着她肩膀温柔的看着她笑，沈浪用了欣赏钦佩的目光看着白飞飞，转头间看到宋离眼里掩饰不住的失落惆怅，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有些事，还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