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sper。。。

15.人间何处问多情

白飞飞这次回来幽灵宫，并无要紧事，不过是想找个习惯的地方一个人待上几日，快活城里的种种，几乎耗尽她所有心血，杀快活王是她毕生心愿，也是王怜花活着的时候唯一没有了结的事，她为了自己欠着王怜花的那条命，执意做了一个别人眼中阴狠毒辣狼心狗肺的人，不过这些事她一早就已经想开了，即便都是欠下的，那也需得按照先后的顺序来偿还，她自然是先欠了王怜花的，之后才欠了快活王与朱七七的，不过白静死在快活王手里，算起来，这笔账也可以算是抵偿了，那么剩下的这个朱七七呢，她如今最恨的，大约就是自己稀里糊涂的被朱七七救了命，这对她来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那日抱着王怜花的骨灰坛子，她的手都在哆嗦，如果这人还活着，不知道会冷嘲热讽把她说成个什么样子，可是，说归说，说过之后，他肯定还是会想法子帮她把这倒霉的糊涂账了结，现在却只剩下她一个，她要怎么办呢，她只能一个人在幽灵宫里游荡，她有太多的事要思量，

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杀了快活王，还是借了王怜花的力，她先是在连云山庄里翻阅了王怜花留下来的那些零散笔迹，后来又在各种书卷上看见他三三两两随手写下的思绪，把这些七零八落的事情联系起来，很是费了她不少力气，不过那时候她身体也才刚恢复，正好用来整理筹谋，她把所有王怜花留下的带字的东西都翻查了一遍，在他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配方，制成了那最后毒杀了快活王的好东西，可是，这好东西如何发挥了作用，还是王怜花的手笔，他一早就知道天音的花房，也进去观摩过，种种地方都记载的详细，白飞飞于是知道，王怜花大约是想在这样的地方动手，她瞧见王怜花特别按照位置记下了各式各样的花名，一开始很是不解，后来终于想通他这是要做什么，黑蛇说，王怜花已经在自己身上试验过，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这才没有行动，白飞飞一番琢磨之后，在王怜花的基础上，改进了给快活王的配方，然后将那秘制的药丸加倍，磨成粉，加入那坛子假冒的骨灰之中，之后就是等待，寻找最合适的机会，等待快活王亲手摧毁那骨灰坛子，她一方面很是希望事情这样发生，一方面又特别的不希望事情这样发生，如果那不是假的骨灰呢，如果就是王怜花的呢，是不是就真的会这样再一次葬送在她手上，她被这样的念头折磨着，事情发生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惊恐不安，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就在宋离的眼皮子底下做成了这件事，

夫妻一场，她知道宋离必定还是有些觉察了的，这是她和宋离之间的心结，她却并不想解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什么都是徒劳，又何必事事都要解释说破，她已经厌倦了解释和忐忑的日子，要如何，就听天由命吧，她知道宋离是个好人，对她也是真心的好，可是，她心里有个阴暗又委屈的地方，宋离无论如何也补不起来，那不是沈浪造成的伤害，而是来源于她这幽暗见不得光的人生，来源于从小就尝过千百遍的得不到和已失去，如今的白飞飞，只能为了一个接一个的目标活下去，当下她的目标就是两个，偿还朱七七，偿还宋离，为了偿还宋离，她有了这个孩子，这将会是她今生今世最大的风险，就算不是郎中，她也大约知道自己的身体，经历过了这么多生生死死之后，她已经看淡了，也想开了，如果老天爷还算有眼，那么自然就会成全她的这番诚心诚意，她是诚心诚意的想要为宋离留下血脉，这是她能够为他做的，也是她身为宋夫人应该为他做的，至于朱七七，白飞飞很是犹豫不决的想着，如果，如果朱七七和沈浪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么再送朱七七下去，王怜花会不会生气呢，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或许会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可是，如果不让朱七七得到沈浪，她又如何能够偿还得清朱七七的这份救命之恩呢，

这般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就在白静的灵堂里坐着，看着白静的牌位发呆，从前她拿不定主意想不出办法的时候，白静就会把她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直到她想清楚应该怎么做，如今这屋子里两个死人都在默默看着她，她倒也真的能够投入专注的思索着应该怎么办，只是，这般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别的事情上去，这段日子，她总是觉得宋离有事情瞒着他，不是女人这方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找上门来的当天夜里，宋离就规规矩矩的跟她说了，很诚恳的表白了自己的心思，从来没有想过，从前没想过，以后也不会去想，可是这样的人他需得好生打发了去，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意外，当时白飞飞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不过是穿着一层贴身的中衣，她的目光静静看着宋离，她想说夫妻之间不用这样可以解释，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她看的明白，可是到底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看着宋离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她面朝里面，为着心头的千思万绪睡不着，宋离虽然没动作，也同样没睡着，后来终于转过身来搂住了她，她在黑暗中看向宋离那双搁在她腰腹间的手，莫名的觉得有些怜惜，轻柔的将手覆上去，宋离反手握住，温润的吻落在她耳后，谁也没说话，就这般静静睡去，第二天开始她身边就多了那些人，她冷眼看去，逐一分辨出都是什么来路，哪些可以留下，哪些不能纵容，虽然知道是宋离一手设下的局，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不是呢，如果人就是会变的呢，如果他就是要再有别人呢，怎么办，她就是在这样焦灼敏感的日子里从快活城回来了幽灵宫，

离开快活城的时候，宋离跟她说，会趁这个机会把快活城里的一切整顿好，都整顿好了之后就去幽灵宫里接她回来，她只是看着宋离温柔的笑了笑，并没有多打听，回到幽灵宫之后，宋离一直不曾来看她，熊猫倒是来的勤快的很，勤快到每日都能准时带着给如意环翠的零嘴上门，白飞飞很是有些不解，她已经听环翠说了如何整治的百灵，为何熊猫还这样不管不顾不在意呢，也是有了这孩子之后她身上不爽利，常常觉得心情烦躁的很，于是这一日很是直白的问熊猫，朱七七给你要不要，

熊猫正在吃东西，是环翠试着做出来的一味点心，第一次做，环翠自己不是很满意，熊猫倒是不挑，已经吃的七七八八，被白飞飞冷不丁这么一问，差点没噎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白飞飞，瞧见她不是在开玩笑，马上跳起来一个劲的摆手说着，不要不要，我可不要，你别乱来呀，

白飞飞握着小巧的手炉，有些好奇的看着熊猫，怎么，从前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朱七七么，怎么如今要上赶着送给你还不要了呢，

熊猫两口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才大声说，朋友妻不可戏，那是沈浪订下的人，我这个做兄弟的如何会去横刀夺爱，

他憨憨的笑着说，再说我也夺不了，人家朱七七心里本来也没有我这个人，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是只看见沈浪一个，当初能说动快活王给你续命，那也是看着沈浪的面子不是，

他说完这句话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如意和环翠都冷淡了面容，白飞飞倒是还沉静，只是那样倚靠着坐着不动，过了一会才问他，依你之见，朱七七的这份救命之恩，我该如何报答才能让人家满意，

熊猫很是有些惊讶，与白飞飞对视了一会，才有些犹豫不决的说，要不然你也救她一回？

如意冷冰冰的说着，熊帮主此言差矣，朱家大小姐的命，如何会轮到我们宫主去救，沈庄主不是一天从早到晚的守着看着么，

熊猫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最近还真没有，自打快活王出事之后，沈浪就再也没有那么照顾朱七七了，

他说完之后就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什么叫做再也没有那么照顾朱七七了，这话说的，白飞飞却在犹自出神，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这笔账若不能在我这里算清楚，宋大哥在朱七七面前就不能挺直脊梁，宜早不宜迟，需得尽快了断，

熊猫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替宋离值得了一回，这夫人总算没有白娶，他想了想说，朱七七那日之后就一直有些疯疯癫癫的，不大正常，看了很多郎中也不见好，要不然你给她想想办法吧，我知道你们幽灵宫里奇奇怪怪的路子多的是，没准能治得好呢，治好了，不就可以算是还清了么，

白飞飞转头看着熊猫，满脸讽刺，你觉得，我给的药，沈浪和朱爷会给朱七七吃？

熊猫已经继续埋头吃东西，嘴里塞的满满的，含含糊糊的说着，没事，你可以不出面，我帮你拿过去给朱七七，就说是我捣鼓来的，那样不就没事了么，

白飞飞瞧着熊猫那个吃的脸上都是渣渣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开，顺便给了环翠一个眼神，环翠会意，转头去了，一会功夫端来一个大大的盘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摞着刚出锅的点心，就这么搁在了熊猫面前，笑眯眯的看着熊猫，

熊猫看了看那一盘子东西，转头看着面前的环翠，咧嘴一笑，没多大功夫就风卷残云一般，把那盘子点心吃的干干净净，一边喝水一边问，还有吗，

这下子环翠真的笑不出来了，她气冲冲的端着盘子走开，熊猫还在身后说着，我还没吃饱呢，再来点呗，

熊猫这话才说了没几天，再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白飞飞，朱七七已经好了，彻底好了，

白飞飞并如意环翠都算上，三个人都很吃惊，前些日子还说病得厉害，怎么忽然之间就好了呢，熊猫一开始并不肯说，给三个女人凉凉的眼神看着，只得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原来是朱爷连夜去跟沈浪商量了许久，回来之后就跟朱七七说，柴玉关并不是她亲爹，之前的都是权宜之计，就是为了保住她的命，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给柴玉关觉察了，故而才有了这般的报复，朱七七那时候看着还浑浑噩噩的，没想到还真把这话听进去了，之后就开始逐渐变好，到今日已经又活蹦乱跳的，

如意和环翠对视一眼，都不大明白为什么这样的说法能治得好朱七七，白飞飞却很明白其中的奥妙，她想着，果然也就是沈浪这样的，为了朱七七都能想出来这样的法子，不过，说到了这件事，白飞飞不由得想到了些别的，心不在焉的琢磨起来，也没再管熊猫如何，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去了白静的灵堂发呆，她也是方才想到的，宋离瞒着她的那件事，如果不是女人，莫不是和她的身世有关么，能让宋离这般滴水不漏瞒着的，必定是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放眼当下，除了她的身世，也没有其他还能算得上与她有关的事，不是么，

白飞飞想的不错，朱七七这事，确实是沈浪的主张，那时候朱爷病急乱投医，站在沈浪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很是老泪纵横，沈浪于是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他的意思也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试试看，没想到还真的见效来着，等到朱七七彻底大好，又跑到仁义山庄来玩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有些不同的，冷家人对她无形中多了一份疏离客气，沈浪也不在庄里，就是那些下人们看见她也只是对待客人一般的招呼，没有了从前的那份热乎劲，她打听之下才知道，沈浪已经在山庄里与冷家几个明确说过，和朱七七之间没有别人想象的亲近，从今往后也不过是看在朱爷的面子上照拂一二，大家于是都明白，沈浪心里没有她，也不会娶她为妻，她回家去扯着朱爷的袖子嚎啕大哭，想着这多半又是白飞飞从中作祟，于是跑到快活城去找人挑衅，不想迎出来的只是宋离，身边还带着一个很面生的女子，朱七七不忿白飞飞的这番额外报答，对宋离出言不逊，宋离身边的那个女子看着朱七七阴森森的笑，如果不是沈浪赶来的及时，朱七七真的可能不知道会怎么样，宋离只是站在那看着，看着沈浪那般带着朱七七匆匆离开，

这事才过去没几天，宋离就亲自去幽灵宫大张旗鼓的接回了白飞飞，接回白飞飞之后宋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处罚了那个贸然动手的女子，宋离说的清楚明白，朱七七再如何不是，就算果然不是快活王的亲生女儿，到底还是宋某夫人的救命恩人，你这般行径，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看我夫人的笑话么，那日不动你，是不想在沈庄主面前丢了快活城的脸面，如今再不处罚，岂不是要让快活城上下都以为你可以在快活城里肆意妄为？

环翠回禀白飞飞这件事，她只是摇晃着身下的躺椅摆了摆手，当天晚上宋离回来的时候，看着白飞飞的脸色，很是有些惶恐不安，

白飞飞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着说，宋大哥，夫妻之间，不用这样藏着掖着，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我虽然是个有了身子的，也还撑得住，

宋离越发紧张的变了脸色，连忙过来白飞飞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说，飞飞，你知道我的，我眼睛里就只能看见你一个，之前那些让你不快活的人，我都打发干净了，以后这快活城里，再也不会有人有胆量有能耐让你不舒坦，你要是还是觉得不高兴，我认打认罚，你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白飞飞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宋离的为人呢，那些个女人之类的事，她半点也不担心，她的意思，其实是想给宋离机会，把那件瞒着她的事说出来，宋离却会错了意，白飞飞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柔声让他起来吃饭，宋离站起身来，瞧着白飞飞这样坐着有些疲倦，马上吩咐将吃的都挪去一旁的軟榻边上，自己揽着白飞飞的身子，让她倚靠着自己，耐心又细致的照顾她吃东西，白飞飞胃口不是很好，每样不过也就是尝尝，

宋离看着不觉很是忧心，忍不住说道，飞飞，都是我的错，让你这样受委屈，我真是过意不去，

白飞飞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听见他这个老实人这样说，忽然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不由得转头笑道，堂堂快活城气使，难道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么，怎么从前不见你这样用心体谅我呢，

宋离一愣，继而明白她的意思是在笑话他口是心非，他从前那般努力，自然是会有孩子的，堂堂气使，如果连这个也想不到，岂不是真的让人笑掉大牙么，宋离这人，虽然已经与白飞飞做了这么些日子的夫妻，在她面前到底还是脸皮薄，不由得有些尴尬困窘，

白飞飞已经转过头去低声说着，我既然已经嫁你为妻，自然该为你开枝散叶，这本就是我为人妻子分内的责任，又何来委屈之说，还是你觉得，我本心里并不想这么做？

宋离的意思，其实是想说，没想让白飞飞这么早就有了身子，他总觉得她身子骨还弱，毕竟是那样受过伤几乎死去的人，总需要些日子好好调养，可是这孩子却也实实在在是因他而来，他又解释不出什么，只能揽着白飞飞的腰身，轻柔抚摸她那才开始显露的肚子，

那姿势态度都温柔小心的很，不由得让白飞飞心中泛起些说不出口的酸涩，冲动之下忍不住问宋离，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宋离不以为然的笑道，夫妻之间，本该如此，我既是你的夫婿，就有责任照顾你安好，让你百事顺遂，日日快活，若是做不到，那才是不应当，

白飞飞想问他，过去的那些事你真的都放下不在意了么，可是又问不出口，她只能垂下眼眸温婉的笑，想了想，又问宋离，宋大哥，你喜欢我什么呢，最喜欢什么样的我呢，

宋离半天没回答，白飞飞奇怪的抬眼看去，才瞧见宋离脸上已经有些泛红，他丝丝艾艾的说着，别人都觉得你凶巴巴的样子很吓人，我却觉得很好看，飞飞，你哭的时候笑的时候也都很好看，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发脾气的时候最好看，

白飞飞不觉呆住，继而看着宋离慢慢笑了出来，她挽住宋离的手臂，倚靠在他肩头，低声说，虽然你觉得我那个样子最好看，不过却要让你失望了，这般嫁给你之后，我都找不到什么可以发脾气的事，更加不舍得对你发脾气，

她就这般倚靠在宋离肩头，很是坏心的随意问道，宋大哥，你觉得几个娃娃合适，

只听得哗啦一声，宋离手里的勺子已经掉到汤碗里去，溅起了好些水花，宋离浑然不觉，呆愣愣的坐在那，脸上一片不自在的红，

白飞飞笑着又问了一句，宋大哥，我问你话呢，你不回答我的话，却把自己的胳膊弄的跟石头似的做什么，这样抱着都硬邦邦的硌得慌，

宋离的脸越发红了，讷讷的说着，我觉得，一个，一个就很好，

白飞飞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么大的家业，一个娃娃怎么够呢，

宋离艰难的转过头来看着她，白飞飞瞧见他那困窘不好意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畅快笑了起来，她笑的那么高兴，那么明媚，真真看呆了宋离，

白飞飞就这般笑着俯身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笑，笑道，真是个呆子，

宋离的脸，越发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