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sper。。。

00.

如果这样的神生还能够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对待润玉和旭凤么，若是搁在从前，她或许会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会呀，因为她最喜欢的人是凤凰嘛，可是，在魔界住了这么些日子，亲身体会了旭凤那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这样那样对待她的方式，她心里渐渐开始发冷，等到她偶然听说了旭凤对大婚想当然的打算，更是心里拔凉拔凉的，再无半点热度，

长夜漫漫，她一个人幽魂一般的到处游荡，想着天上那个比她还可怜的人，那个因为她而成为天下笑柄被她践踏到尘埃里去的人，如今再回头去看，她羞惭不已，纵然她天生天养不晓得那么多世道规矩，也知道自己如何的辜负了润玉，都说上神的誓约只能践行到底，否则就要付出毕生的代价，她想不出，已经那样偷偷为她丢了半条命的人，如何能够从旭凤手上生还，

润玉舍身为她续命的事，还是那日和旭凤吵架的时候，才从旭凤嘴里知道的，当时，她被旭凤一把甩出去，重重摔倒在地，旭凤的手指指着她，你说你和润玉并无奸情，那他为何肯舍得用自己去换你的命，为你损了那些修为和天命，当初你在他身边那么多日子，同在一处不知道多少回，谁知道你跟他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被你一次次哄骗，才会以为你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如今反倒因为你让六界耻笑，锦觅，你当真不是一般的处心积虑，

那时候，她撑着身体，微微仰头去看旭凤，想不到他会将自己和润玉想的那样不堪，旭凤怒气冲冲的看着她，别以为拿出这样冤屈可怜的样子就可以蒙混过关，如果你真是清白的，你敢不敢在天下人面前发毒誓，说你和润玉之间并无苟且之事，

她已经哭的喘不过气来，旭凤站在那里冷冷一笑，就知道你不能，也不敢，你和润玉之间，根本就不清白，枉费我还真心相待，要在一片唾骂鄙夷声中娶你为妻，我真真是六界第一傻瓜，笨蛋，被你和润玉耍的团团转，

旭凤摔门而去之后，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直到今日身上还带着淤青，从那以后，旭凤再也不曾来看过她，对外却还在筹备大婚成亲的事，后来她才知道，旭凤知道润玉为她伤成那样，准备借大婚请君入瓮，正好要了润玉的命，这里的人都说，正好让她和润玉做一对亡命鸳鸯，

这或许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她如何践踏亏欠了别人，如今都要她自己来经历同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克星，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因为她而灰飞烟灭，如今就连润玉都要被她牵连跟着遭殃，她日日夜夜的盼望着润玉不要来，不要再管她的这些糟烂事，也日日夜夜都在担心润玉到时候落入彀中，她害怕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从那样的阴谋中救下润玉的命，

这样的日子里，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从一开始的欣喜雀跃，逐渐变成了惶恐不安，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旭凤的，可是，如果被旭凤知道她有了身孕，搞不好又会拿去要挟润玉，如今她已经明白，润玉才是那个不忍见她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她现在能为润玉做点什么呢，她要怎么做，才能让润玉看清楚旭凤的这份疯狂呢，

大婚的日子还是来了，她穿上了一身黑色隆重衣衫，默默等待着，当她看见一身银色盔甲的润玉时，很是有些释然的感动，而后，她在旭凤的雷霆一击中迎了上去，也许这就是她最后能为润玉做的吧，用自己和孩子的两条命，来偿还他对她的恩情，

璀璨耀眼的光芒中，她徐徐降落在润玉怀抱之中，鲜血淋漓滴落，她感觉到了从身体中剥离的失去，心痛的麻木，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她拼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看着润玉那几乎要疯了的脸，对他说，幸好你没事，幸好，我没有再连累你为我受苦，

她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她对他说，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付出的所有，

随后，所有种种，在她模糊的意识里，全都化作了虚无，她以为，这就是属于她的，最终的结局，

01.

爱上一个人不难，难的是一直坚持自己的选择爱下去，更难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不后悔曾经那样的爱过那个人。

此时此刻，锦觅是多么的希望自己已经灰飞烟灭成了一个死人，她从未觉得活着如此艰难，几千年下来，水镜里头也好，跟在凤凰身边的那些日子也罢，她从来不曾觉得活着是一种摆脱不掉的麻烦，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化解不了的难题，天大的事在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从前她满心里满脑子都是如何增长灵力，毕竟，作为一个小小的精灵，只有不停的增长灵力才算是一等一的正经事，也只有灵力这档子事才和自己的安危息息相关，其他的，对她来说都是过眼云烟，她自幼天生天养，没有过浓厚的父母之恩，对人情世故基本算得上一窍不通，只是知道不能欠着别人的恩情，别人给了恩惠，自己就要时刻记得报恩，那么，眼下这桩可能就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润玉不声不响为她做了那么多，无论她如何，他总是那样好脾气的担待包容，如今还为她丢了半条命，诚然，她已经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努力回报，可是，她没有当场死去，润玉的天命也没有回来，就事论事，她的恩其实没有报成，尽管她自己已然付出了代价，她的孩子没有了，

她曾经睁开眼睛看过，这里是润玉的地方，是润玉曾经住过的璇玑宫，她如今就被润玉安置在这里修养，迷迷糊糊的日子里，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的闲话，她知道了很多事，晓得了润玉这个天帝如今是多么的艰难，也知道自己到底给他惹来多少麻烦，就是眼下她这般人事不省的躺在璇玑宫里，也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的飞短流长，本来她和凤凰之间的私事还没弄得满城皆知，可惜她为了替润玉挡劫，当场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周围伺候她的人以为她死人一般什么都听不见，七嘴八舌的很是畅快大胆，她听她们说，当时，比起怒火滔天的凤凰，润玉满脸的伤心欲绝，而且，大多数人都想当然的认为她的孩子是润玉的，只有极少数人不以为然，觉得多半可能还是凤凰的，她只是无知无觉麻木淡漠的躺着，听着身后的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大家都说，天帝陛下看起来那么冷清，想不到手脚居然这样的快，才多少日子，水神连孩子都有了，可见不是一般的恩爱情深，其他人附和着，可不是么，光那么大局面的大婚就已经两次了呢，之前那次还是前头那位陛下亲自赐婚主持的，后来那次场面更是盛大的不得了，只是想不到，凤凰那样的，能够飞扬跋扈到这样的程度，就这样把人家天帝的天后掳了去困在自己身边，不过嘛，怎么折腾都是白费，到最后，水神还不是照样这样豁出命来关键时刻为天帝陛下舍身么，锦觅只是默默的听着，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似乎也不对，这让她很是惆怅，

锦觅知道自己伤的很重，大家都说她能活下来是六界的奇迹，凤凰竭尽全力的一击，完完整整的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如果不是她和润玉正好都是水系，润玉当场就拼了命用自己的血给续命，也许她早就死了，她自己心里明白的很，是润玉又一次救了她，也是她腹中的孩子为她这个娘亲承担了大部分伤害，都说母子连心，在失去那孩子的瞬间，她曾经有过微妙的感应，是个很好的孩子呀，可惜命里注定没有活下来的运道，为了这个孩子，也是为了自己和凤凰之间的所有，她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可是，即便是这样麻木的心，也还是深刻的感受到了对润玉的愧疚，他已经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如何还能再这样拖累他让他继续付出下去，连她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也不知道她这糟糕的身体还能不能康复，她只是想着，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这样躺在这里做个活死人，日复一日的让润玉为自己殚精竭虑，别人不知道，她和润玉心里都很清楚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没有颜面在这璇玑宫里面对润玉，虽然，从名分上来说，她是水神，也是润玉命定的妻子，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

于是她选择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夜里悄无声息离开，她想回去花界，比起水神一脉，她觉得自己对花界更有责任，娘亲为了她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她是花界名副其实的少主，不能日复一日的在这里浪费光阴，她还有很多的事需要去做，她不想面对润玉，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润玉，她只能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可是她的身体还没好，几乎不能腾云驾雾，所以只能偷偷恳请了可爱又乖巧的魇兽，求魇兽偷偷将她送回花界去，魇兽歪着头看着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说的那么严肃那么急迫，魇兽于是也就懵懵懂懂的答应了她，这天夜里，到了约定的时候，锦觅蹑手蹑脚溜出来，到了落星池旁边，魇兽果然正趴在地上乖乖的等着她，她连忙走过去跟魇兽说，小乖乖，走啦走啦，被人发现就不好啦，快点快点，

魇兽站起来看着锦觅，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那仰着头看着锦觅的样子，甚是可爱，锦觅忍不住搂着魇兽的脖子笑起来，笑了一会才觉得不对，她从魇兽的大眼睛里看见了另外一个人影，不是她自己，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白衣白衫的男子，她不由得呆呆僵硬站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不想见到什么人，还偏偏就是会见到什么人，她只能和魇兽大眼瞪小眼，心里暗自嘀咕，真是个一点都不靠谱的小乖乖，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要偷偷的来，不能告诉你主人，怎么就还是给他知道了呢，这下让我如何是好呢，不辞而别已经很丢人，这样被人抓个正着不是更丢人么，

她只能这样装作不知道，背对着身后的人站着，似乎只是在跟小乖乖玩，其实心里很不安，润玉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润玉，她没有润玉想的那么好，她只是一个自私又无知的傻瓜，一直都在闯祸惹事，几乎连累了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那天那样惨淡的局面之后，她还没有和润玉见过面说过话，夜里他过来看她的时候，她不是已经睡着，就是装作睡着，这时候，站在这个第一次遇见润玉的地方，她心里满满的失落悲苦，如果最初，她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润玉，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对凤凰动过心，是不是很多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如今还会是从前那样幸福美好的局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对不起身后这个一直默默为她遮风挡雨为她付出奉献的人，就像现在，即便是知道她要这样离开，他也不会强留，只会默默的送她一程，而后自己去面对所有的非议诘难，她看着星光璀璨的落星池，扪心自问，锦觅，你这是要一错再错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完，

润玉走过来，给她披上了厚重的披风，温言劝告，你身子才有点起色，经不起风寒，更深露重，一个人不安全，要去哪里，我送你，

锦觅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落星池，沉默了一会才问他，经过了这么多，你可曾后悔认识了我这个人，

润玉怅然微笑，他没有正面回答锦觅的问题，而是温和反问她，你呢，经过了这么多，可曾后悔认识我这样命里孤煞的人，如果没有我，没有和我的那一纸婚约，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失去这么多，

锦觅没做声，也没转头去看润玉，她还是那样面对着落星池的姿势站着不动，过了一会又问润玉，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

润玉温和的笑，没关系，我是天帝，他们再如何，也不能把天帝怎么样，你不用为我担心，

锦觅这才转过脸来看着润玉，润玉也才看见她脸上星星点点点的泪痕，锦觅无限凄楚又怅惘的低语，大家都以为，那是你的孩子，可是你心里很清楚，那不是你的，是凤凰的，若是我当时就灰飞烟灭，这件事或许就成了永远的秘密，没有人再会去深究，可是我没死，我还活着，这件事早晚会被捅出来，到时候你怎么办，堂堂天帝，岂不是成了人家的笑柄，

润玉想要给她把眼泪擦干，又觉得如今这样的时候，锦觅未必愿意他这样做，再怎么说也还是他害的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儿，纵然他可以想千百种法子去弥补，有些心里的伤，也还是会留下抹不去的疤痕，他只能笑着对锦觅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身子还虚弱的很，不如我先送你去个安稳的地方，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也不迟，

他轻轻一挥手，彩虹桥乍然出现在不远处，润玉转头看着锦觅，他还是那样斯文儒雅的笑，也还是那样彬彬有礼的态度，并未因为她曾经做过的荒唐事对她横眉冷目，锦觅看着润玉那更加清瘦了些的身形，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不远处的彩虹桥，让她想起了爹爹还在世的时候，想起了那些已经失去的亲人，也让她想起了那天夜里邝露对着她的自言自语，邝露以为她听不见，半是幽怨半是落寞，前前后后说了很多，她也才知道，凤凰并没有就此收手，据说，凤凰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卷土重来，到时候只怕又会是鲜血淋漓的场面，想到这里，她不禁下意识的心头一紧，这些日子，润玉白日里操持政务，晚上还过来守着她为她治伤，她知道，他一直有偷偷用自己的龙血为她入药，这样下去，等到凤凰杀到门上来，润玉怎么办，他那单薄的身子骨，纵然是应龙真身，经过了穷奇的折磨，又为自己折损了那么多，如何能够斗得过一直养精蓄锐的凤凰呢，这偌大的天宫，对她来说，是无穷无尽的伤心地，是巨大的牢笼，也是她此时此刻最想逃离的地方，可是她不能走，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又一次对润玉弃之不顾，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她转过头，对着润玉露出一丝含着泪的笑容，我只是在屋子里待着闷得慌，想出来走走，一个人寂寞的很，所以叫了小乖乖来陪着我，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重要的早朝呢，

润玉有些惊讶，一时不明白她如何忽然之间改了主意，还以为她就是不想让自己送，有些踌躇，也有些淡淡的失落，锦觅看在眼里，又说了一遍，我没想离开，只是想出来走走，不好意思耽搁你，我一个人就行，你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

润玉没动，还是那样陪着她站在她身旁不远处，两个人默默看着面前的落星池，夜风寂寥，好半天之后，锦觅才听到润玉惆怅的低语，觅儿，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

锦觅的眼泪哗的一下掉了下来，怎么样都控制不住，润玉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她为何这样伤心，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说了好几声对不起，锦觅摇了摇头，眼泪掉的越发汹涌了些，润玉担心的很，以为她身子不舒服，要马上送她回去，她勉力拉住润玉的袖子，我没事，就是想哭而已，你别管我，就让我好好的哭一会就行，

润玉迟疑了一下，试探着，缓缓伸开手臂，轻轻的拥住了她，她把头抵在润玉肩窝，哭的身体颤抖，润玉收紧手臂，轻柔的拥抱着她，觅儿，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就在这陪着你，

不知不觉，她的脸贴在润玉肩头，泪水滂沱，不能言语，哭的湿透了润玉一侧肩膀，哭了好久好久，润玉要低头去看看她怎么样，她只是不肯抬头，抽抽搭搭的说着，小鱼仙倌，我就是想哭，你就让我痛快的哭一场嘛，别看我的样子，我哭起来好丑的，

润玉为了她那一声无心的小鱼仙倌骤然红了眼眶，极力掩饰过去，仍旧笑着说，好，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哭吧，除了我和魇兽，没人知道，更加不会有人看见，

她又哭了一会，才抬起头看着润玉，满脸的泪水都还没干就问他，我哭起来真的很丑么，

润玉看着她笑，怎么会呢，觅儿怎么样都很好看，是吧魇兽，

魇兽连忙大力点了点头，锦觅才笑了一下，又埋头在润玉肩头哭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一边倚靠，润玉侧头看她，她低着头抽抽噎噎解释，那边都湿了，靠着不舒服，

润玉忍不住笑了笑，放任她继续摧残自己的另一侧肩头，只要她还需要他，还愿意让他在身边陪着，湿了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呢，

魇兽不是很明白锦觅为何哭的那么伤心，他只能围着润玉和锦觅绕圈子，很担忧的看着他们两个，润玉朝它做了个手势，示意它可以自己去一旁玩，魇兽不大放心，不过，看见锦觅的手搁在润玉腰间搂着润玉的腰，润玉也将锦觅拥抱在怀里搂着，想来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它走开几步，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看着他们两个，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主人哭的那么伤心，男主人还有些淡淡的欢喜呢，